对自己落井下石的人 

新浪微博宋涵 @ 2015-01-13 ★ 8064 

人为什么难以获得持久的幸福？除了在欲求不足的痛苦和满足后的无聊间摇摆之外，他们还几乎不懂得珍惜自己，而总是热衷于对自己落井下石——受到伤害以后，许多人最本能的反应不是安慰和爱抚自己，而是和那些伤害自己的势力一起，责备、嘲笑、看轻自己，甚至再一次践踏自己，这就是人心常常做的事。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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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为什么难以获得持久的幸福？叔本华认为是人的本性使然：“生命是一团欲望，欲望不能满足便痛苦，满足便无聊，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。” 

这句话的魔力在于，你盯着它看很多遍，还是找不到可供反驳的漏洞。这么普通的牢笼，我们竟然就是逃脱不了。看来只有能克服这种天然本性的人，才能比大多数人获得更长久一点的幸福。 

所以，人心是多么矛盾的东西啊，既不顾一切地追求快乐，又不由自主跳到沼泽之中，像一个滑稽的小丑，竭尽全力还是停止不前；而它自己还意识不到，还以为在追寻快乐的大道上一往无前。 

然而，阻碍人们获得幸福的本性还不止这一点，如果我们花一点时间，跳出我们习以为常的世界——对，有个好方法是想象自己是外星人，第一次来到地球上，第一次观察到人类（你不妨试一试），就会发现人类行为的另一个奇特之处：他们几乎不懂得珍惜自己，而总是热衷于对自己落井下石，这种狂热甚至到了令一个外星生物心惊肉跳的地步。 

对自己落井下石的人Give Yourself a Bear Hug, by Lim Heng Swee.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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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这么说呢？请耐心一点，我会将“外星人”看到的现象一一道来： 

降落到地球上的生命，是幸运的，因为这是一个温暖、壮美、丰富、有趣的星球；同时也充满着不幸的可能，因为这个星球上无时不刻在上演淘汰、灾难和毁灭。至于人类社会，就更复杂了，他们有精巧的文明，也有厚重的愚昧和满满的恶意。 

一个人从出生到地球上的那一刻起，就身处这样既有好又有坏的环境中。人是如此脆弱，如此容易受到“坏”的伤害。活着的人，总会有些伤害在等待他们：严重的，被人杀害、虐待或羞辱，普通的，被人漠视、嘲弄或误解；看得见的，是淤青流血的肉体，看不见的，是崩溃破碎的灵魂。人不仅要面对大自然的变化无常，还有身边人举着那愚钝粗糙的大锯子、有意或无意切割自己的伤害与痛苦。 

任何一个心怀正义和悲悯的人（哪怕是一个“外星人”），看到这样受苦的现象，都会忍不住同情那无辜的受害者，如果有条件，还会给予一点慰藉和一点帮助。 

可是，当人自己受到伤害以后，最本能的反应不是安慰和爱抚自己，而是和那些伤害自己的势力一起，责备、嘲笑、看轻自己，甚至再一次践踏自己，这不是太奇怪了吗？可这就是人心常常做的事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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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信吗？你去看那些自卑的、佝偻着精神脊椎的人，那些胆怯的、躲避着幸福的人，那些绝望的、放弃任何努力的人，都是源自于他们在毫无反抗力的时候，受到了世界的恶意与伤害。 

因为被人不断地说：“你丑得像个怪胎”、“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小孩”、“为什么要把你生出来”，人就会相信这些话，相信自己是毫无价值的，他/她就再不敢奢望幸福。 

因为被人打骂、侮辱、遗弃，人在短暂的愤怒之后，就会怀疑自己活着的意义，“不值得活下去”的念头就会像幽灵一样总是缠着他/她； 

哪怕因为最普通的求爱失败、或者错爱了一个人，就怀疑再也不会有人爱自己，于是扔掉仅有的勇气，再不去追寻；或者相信自己只能配得上坏人，心甘情愿地依附着伤害自己的人。

——这些都是人心常常做的事啊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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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种行为是什么呢？就是在跌落井底之后，人不会拍掉身上的污浊，也不会包扎疼痛的伤口，更不会锻炼力气重回光明之地，而是下意识地搬起石头，狠狠砸自己的腿，让自己再也走不出这样的境地。 

人在不知不觉中，也成为了加害者的同盟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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伤害发生过后，人对自己的“落井下石”，是如此快速、隐蔽而强大的本能反应，以至于本该有的理解、安慰、鼓励都毫无立足之地。 

作为一个外星人，你会看到，人是一个悲哀的物种，因为他们的基因密码里，没有“自爱”的默认设置，他们好像天生就不会自爱。 

他们的自爱，都来源于他人的爱，只有被真爱包围时，他们内心的“自爱”才会苏醒和启动。 

如果遇到伤害，他们的认知系统，就会自动认同伤害传递的信息，形成顽强的暗示，化为第二次更旷日持久的伤害。 

当别人说他/她丑，他/她就要用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不丑；当父母忽视他/她，他/她就要拼命成为一个耀眼的人，要被父母看见和重视；当整个世界都曾苛刻地对待过他/她，他/她就会用玩世不恭的桀骜态度来表达无法爱上任何一个人的绝望。在这一切的“努力”深处，藏着惶恐和恐惧，正是他们在认同那些声音：“你就是丑”、“你就是个失败者”、“你就是没人爱”。

给自己一个温柔的拥抱，肯定自己的存在，竟是这么难。 

对自己落井下石的人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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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星人会感叹，这是一个多么悲哀的循环：“自爱”要有“他爱”才能启动，可是，没有“自爱”的人又无法给予“他爱”，那么他/她身边的人，也无法启动“自爱”。 

等等，外星人不要急着离开。我们再重新审问一下这个论断：人的基因密码里，真的没有“自爱”的默认设置吗？ 

如果没有，那么最初的、来自他人的“爱”是怎么来的？真的是来自“上帝”吗？假若真的是“上帝”的爱启动了人类的爱，那么每一个个体的内心中不正是有了“自爱”的种子？ 

看来之前的结论是太武断了。聪明的外星人得修正一下，“自爱”只是习惯沉睡而已，在许多人的一生中很少发挥作用，但也有罕见的案例：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，这些人永远是自己的支持者；他们绝不对自己落井下石。 

曾经有大学生被拍到全裸洗澡的照片，受不了舆论的压力而跳楼自杀；但是，也有一个叫珍妮弗·劳伦斯的女人，在卷入“艳照门”事件后，选择为自己撑腰，对着全世界的恶意大声说：“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道歉的。”从外星人的角度看，珍妮弗·劳伦斯的做法明显更合理；为了他人的恶意而惩罚自己，不是不可理喻吗？但从人类的历史来看，珍妮弗·劳伦斯反而是个奇葩。 

对自己落井下石的人 

还有一个叫奥普拉·温弗瑞的女人，从小就被虐待和性侵，14岁就生下了第一个孩子，可是她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，被伤害所毁灭，她只需要简单地告诉自己一件事：“这些都不是我的错”，就能一步一步接近她想要的正常生活。 

如果你仔细辨认，你一定能在茫茫人海中认出这些人。 

这些人被称为“坚强”或“英雄”，可是他们只是懂得温柔地爱自己而已。他们就是坚定一个信念：即使全世界都不爱你（事实上，全世界都不爱你，这只是某一种绝望境地中的狭隘错觉），你总有一个坚定的拥护者：你自己。 

神奇的事情是，当一个人在无论如何的情况下，都能突破恐惧与绝望，去珍惜自己时，残酷的世界也会呈现出温柔的一面。 

7 

“不爱自己”是人类的死穴，虽然一部分人整天嚷着要“爱别人”，还有一部分有觉醒的人呼吁要“爱自己”，然而真正做到能爱自己的，非常罕见。我们总是不自觉地，在伤害我们的外在势力上，补上最关键的一刀。 

爱自己，是知行合一，这个难度级别估计仅次于克服叔本华的“钟摆定律”。 

无论如何，活着就是要活得更智慧和更幸福。我们无法完全克服本能，但我们可以在本能冲动之前，留一点迟疑和观察。世界辽阔无常，有些路总要一个人走，在这条路上，我们可以尽量去做：少一点对自己“落井下石”，多给自己一点理解的拥抱。■